词作为一种配合音乐演唱的一种艺术形式
而音乐的流荡 旋律的反复演奏
很容易牵动了人的一种情绪
很容易也使人陷溺于一种 比较绮旎、忧伤、悲痛的一种情调当中
但这种歌词跟音乐做配合 当然可以很文雅
但希望还是要跟 不能够远离一般的抒情
那人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之中日久浸淫 就难免会要自叹自艾
就消磨了所谓的豪情壮志
东坡填词有一份 自我的一种意识
他有一种自是一家的决心 就是要从这样的一种
柔情、细致、阴柔的世界里面超拔出来
不耽溺于音声 不陷入这种悲情
这是东坡以诗为词比较消极的意义的一面
过去的评论 认为东坡以诗为词有几个面向的
这以诗为词的 东坡的词就不合音律
从宋代以来很多的论述都认为东坡的词不是当行本色 他是种变调
我们刚才说了 东坡也不愿意耽溺在这种音乐的旋律所牵引的情怀当中
他有种自我振作、提拔的一种精神
所以对他来说合不合音律不是重要要考虑 重要的是能不能够藉助词这种文体特性来抒发他内在的情怀
另外一种说法是 既然东坡不合律
他的词就少了一种阴柔婉约的美感 因此他的情就不够柔顺
那么我们看 情 是怎么回事
当然过去以来词比较多是交付歌女演唱的 抒发出的是一种男女之间的情怀
你说东坡的词不及情、或者他的词胜乎情
那如果我们只是简单从狭隘的角度来讲 东坡很少言说男女之情那是事实
但你说东坡的词无情、或者他不及情 那就并不是那么回事
东坡词所写的不是一般的男女之情
在他的词里面 我们看到了更广阔的人文世界所呈现出来的面貌
他里面有兄弟之爱、有夫妻之情、有朋友之义、 有家乡之思、有生涯之叹 写来都是相当真挚动人的
也因为东坡不守过去的规范 仅限于男女之情
反而拓宽了词的言情世界 展现出不一样的面貌
那当然东坡也知道 他不擅于为词
也绝没有一种绮靡、艳丽的一个作品在他的写作范围当中
当然也不是说东坡不会写儿女的柔情 不过纵然作品不多
写出来的面貌也不至于像柳永那样的浅近卑俗 自有他的格调在
更重要的是东坡以诗为词 如刚才所说的用理来疏导这份情
就是说东坡最重要的课题就是 如何去面对这种人生的一种哀感
我们发现东坡词一个特质就是
他绝少陷溺于情感的愁苦纡结当中 他正视人间的悲情
也用一种比较正面积极的态度 展现出一种比较旷达的一种胸怀
有的说是东坡词不粘腻在一种人情物事当中
每每写到伤感的时候 他会把笔触把它震荡起来
甚至以景代情 化愁怨于明月清风的情境当中
展现出一种很轻灵、很辽阔、很沉静的一种感觉
如果词境就是心境的代表
东坡的词就不是闺阁情怀里面 那种狭小的一种情意
他展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明月清风、辽阔自然的一种感受
这个正是他心情灵明 超旷心地的一种投影
我们可以说东坡词里面有一种 出世跟入世的矛盾
有情跟理的冲突、挣扎 但最后他还是能够结合了哲理跟深情
表现出一种达观的、积极的情绪
意境又非常的明丽而清远
这是东坡词能够突破于唐宋词的地方 不光能够写词、填词
我们刚才说了 因为多情的缘故
所以东坡的词写起来 也有他非常温柔、婉约的部分
我们就看看东坡词 尤其在杭州时期他有首作品
(作品)叫做《少年游 · 代人寄远》
他是这样写的 他说
去年相送 余杭门外 飞雪似杨花
今年春尽 杨花似雪 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 风露透窗纱
恰似姮娥怜双燕 分明照 画梁斜
代人寄远 如果没有这种感同身受
如何就能够把一个女孩子闺中寂寞的心情 写得那么样的淋漓尽致
我们猜想东坡是有这种经验的
在他三十八九岁之间
他一度被太守陈襄 遣派到附近的州郡 去巡视地方的一些灾难
不得回家
不过当然能够将心比心 他太太在家也有思念他的情怀
所以有人怀疑所谓代人寄远未必是代别人 可能是夫子自道
东坡也无法明白地、直接把他自己思念太太的情怀写出来
反而假托代人寄远之笔 传达出对自己夫人的一份思念
所以就看出一种无奈了 冬天把情人送走 等到第二年的春天故人不得回来
日有所思 晚上看到一轮明月高高照在身上 以为它可以做伴
没想到月亮的出现 映照着梁上的一双双燕 更对照出自己的只影 以及自己的孤单
这种情怀 何尝不是东坡能体会太太思念他的心情呢?
这样东坡能够从男性的角度
能够真切写出一种 闺妇形影相吊的那种凄怨
当然也看得出 东坡那种温柔体贴的同理心
这是东坡能够入乎其内 能够深情表达的一面
这是东坡刚到杭州时候写作的作品 也充分表达出他能够驾驭这种文体的那种很重要的特质
就是能够将心比心、入乎其内 真情流露地表达出人世间的一份温柔的情怀
另一方面我们看到 在苏东坡那时候刚到杭州的时候
纵然词是一种小道末技 表达出一种男女悲欢离合的感叹
东坡也充分、很真诚地面对这种文体
他有一首词叫《卜操作数 · 自京口还钱塘道中寄述古太守》
这就是他被派到外县市去 将要回来的时候他就写给他的长官
这词虽然很简单 但你看看它传达出来是什么样的一种深刻的内容 他说
蜀客到江南 长忆吴山好 吴蜀风流自古同 归去应须早
还与去年人 共藉西湖草 莫惜尊前 仔细看 应是容颜老
当然这种词比起后来东坡其他的词作
在文学技巧上、在风格的呈现上 不算很完美很好的作品
可东坡刚到杭州 在这个词里面就传达出来了
离开故乡之后 把杭州当作自己好像第二家乡一样
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叹、以及想回到杭州去
为什么? 因为长官在那边等待他
可是想到跟他再在西湖藉草而坐喝酒聊天 但难免也有容颜衰老的感叹
所以整首词传达出来的就是四个面向
表达一种故乡之思、羁旅的情怀、朋友的情谊 还有年华流逝的感叹
很简单的一阕? 就把东坡这个时候以及未来
所牵涉到的 词的重要的几个课题 这些课题大大小小
都跟我们刚才所说的 在东坡二十六岁的时候
跟弟弟离别(的)时候 所提出来的那两句
亦知人生要有别 但恐岁月去飘忽 那是完全相应的
所以我们就有理由去相信 东坡填词事实上很早
在二十六岁以前已经潜伏了那份词心 一直等到十年、十一年以后来到杭州
有适当的环境、有相应的这种条件 东坡的词情就充分地发挥出来
那这些课题 刚才谈到了这几个面向 思乡、羁旅、友情以及年华流逝之感
也成为东坡以后 必须诚恳面对的一种课题
当然东坡填词还有一点我们要注意到的 刚才说了词是一种小道末技
过去的人面对词都有一种 既爱又恨的一种心理
我们举个例子 比如说在早期在唐、五代的时候有位宰相叫何宁他填的词
可是后来当了宰相之后他真的悔不当初 想焚毁了他所有的稿子
苏东坡的老师欧阳修也填词 但欧阳修面对词是什么态度呢?
他说在别的环境里面可以骑马
或者在房间里面读史书、读古文
但是词曲之事 只能在如厕之时才能观赏
可见对于很多文人来说 词就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文体 难以登大雅之堂
东坡填词 而且把词煞有介事地传达出那么样的严肃的生命课题
因为在他心目中 并不把词看作是一种小道末技 他很真诚地面对它
文体不是因为它的出身而卑微 最重要是人的面对它的态度
东坡很正式地、也很正经地、也很用心地看待词体 因此词就呈现了不一样的风格
而词体也因为东坡的出现 而展现了不一样的那种意境
而且把一种小道末技 提升到跟抒情诗一样的地位
关键就是人面对这种文体的诚恳的态度
东坡词我们也看到另外的面貌 词有固定的形式 依范着规律、配合着音乐
但东坡勇于突破的精神 在有限的形式里面伸张了人的心灵的自由
这种勇气、这种突破 也展现出不一样的生命意义
我们不得不依规范来写作 但规范是死的人心是活的
东坡填词无形中透露了一种精神
文体纵然有限制有规范 但心里是自由的
只要勇敢突破 人就可以在有限的条件之中展现出自由的空间
也成就了生命的意义
往后我们会陆续地跟大家去介绍东坡词
从他早期的创作 从中年里面的一种生命的颠簸
如何透过词的思索 成就不一样的生命意境
我相信大家可以透过对东坡词的阅读 不只认识东坡这位文学家
更会透过东坡的词 了解他的生涯历练
更重要的是看看东坡如何在文体的创作里面 表现出不一样的生命意境
我相信这些都可以给我们很多的启发
这是东坡词所带给我们的现代意义
谢谢大家